我们在前面思及学校的本质乃是:一个由“常人-真人”构成的生生不息的存在之境域;在此境域中,每一个生命都以正在发生着的自我超越显现着生命的机微,这机微乃是生命之绽放,在大地上,在天空下,神性地绽放,诗意地栖居!如果我们再接着追问“学校为何要存在”,其实只不过是同义复问而已。不过,这样的“重复”追问仍然是非常必要的。“噩梦”中的无家可归者,惟有抵达深渊中的最深处,方可觅得诸神的踪迹——自身最本真的可能性存在,并聆听内在良知地召唤,自身将自身照亮,抉择回家栖居的路!但是,我们最切近的存在却是沉沦着的常人的世界,在常人的存在中,我们总也对自身的存在有所领会、有所表达、有所解释。下文呈现的就是这种有所领会地表达和解释。
二中人首先思及的是:二中为何要存在呢?也就是说,作为一所学校,我们的使命(M:Mission)是什么呢?二中人的回答是:为了师生可持续发展的幸福。这样的转换虽然大大增强了“亲和力”,但是希望不要对沉思之力量有太大的偏转和损伤。
人们总是在官能性的层面上谈论和追求着所谓的幸福,这是各个时代都习焉不察的、却也是最深的悲哀。在电视剧《士兵突击》中有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对白:
成 才: “许三多,你是一棵树,有枝子,有叶子;我是根电线杆子,枝枝蔓蔓都被自己砍光了。”
许三多:“不是的。”
成 才:“是,从咱俩离开家乡,登上那列军车的那一天开始,我就把自己砍光了。”
许三多:“你不是这样的。”
成 才: “是,我要回去,回去找自己的枝枝蔓蔓了。”
对白中的“枝枝蔓蔓”和“电线杆子”有着很深刻的的教育意蕴,特别地,当我们沉思今日教育现状时,二者都堪称绝妙的隐喻。长期以来,我们的教育只见分数不见人: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考高分,考高分的目的就是为了上名牌大学,上名牌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好工作,找到好工作就是为了挣更多的票子、买更大的房子、开上更好的车子、谋求更高的位子……所有人都习惯于从A到B,从B到C,从C到D——长成一根根逻辑化、板结化的电线杆子,教育失去应有的丰富和鲜活,而生命必将在浮躁功利的娱乐化追逐中陷于万劫不复的沙漠。
为了师生可持续发展的幸福。其中,“可持续”体现了人之本质的时间性,人之存在是一个包孕过去、当下和未来的时间晕圈,当我们思及三者中的任何一个,我们也就一并思及了其他两方,并同时思及了由三方共同构成的晕圈之纯一性。此刻当下之思,使得我们知道自己从过去走来,但未来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;我们期盼未来,未来却是“终有一死者”;终有一死者并非是暗沉与虚无,人籍此高贵之思超越了自身宿命,从而获得绝对的自由;绝对自由意味着心灵的皈依,皈依意味着灵魂的抉择;只要最纯真的善良与我们同在,我们就能够与诸神同在;在生命境域的相摩相荡中,生命实现了从常人到真人的超越;超越,就是最本真的幸福!
当我们把幸福理解为“生命之超越”时,我们实际上就在生存论存在论的层面上,解决了“生命在何处存在”的问题,也就是找到了“生命存在有何意义”这个问题的答案之源头。这个世界有一个悖论:我们要么顺着“大江大河”流浪得太久太远,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回家的路,当然也就早已忘记了家的存在;要么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“源头”——存在之家,却沉迷于这种混沌之光明,以至于不再渴望到天地之间去绽放。我们对此持有必要的警醒,所以,我们继续追问:在存在之境域中,生命需要实现那些方面的超越呢?
二中人的回答是:仁、识、知,三个方面。
仁
二中人在讨论中形成的临时性共识是:“仁”是对他人发自心底的不可抑制的同情和悲悯,意旨“关爱他人”;“识”是对自然法则的认知和识别,意旨“关爱自然”;“知”是对自我心灵的觉察与自省,意旨“关爱自我”。这种说法显然带有强烈的“时代特色”,是勉力为之的。因为没有人能够最决绝地站在时代的“对立面”,它必须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一个临时的“立足点”。在下文将要谈到的校歌中,我们这样唱到:仁为先,识自然,学圆惑为边;知我天命亿万年,花开天地间。算是对三者关系的一种补充说明吧。
首先,到底什么是“仁”呢?是“可知”还是“不可知”呢?这实在是一个苏格拉底式的悖论:如果我们对某事“已知”,那我们根本就不用再去“认知”(求知);如果我们对某事“无知”,那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要去认知什么。如此说来,人类的认知活动根本就不可能发生。这个悖论之“悖”当然是显而易见的,人类的认知活动自从第一个可以被称之为“人”的物种降临到这个世界以来就从来没有停止过,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也根本不可能停止,这是因为,对于我们想要认知的“某物”,既不可能拥有绝对的“知”,也不可能绝对的“无知”,我们总是处于朦朦胧胧的、惚兮恍兮的“知”与“未知”之间,处于由“知”和“未知”互补对生的认知场域之中,这是一种认知的意义生发的机制。
下面,我们就来尝试着谈谈“仁”的意义生发机制。何谓“仁”?在《论语》中,虽然有一百多次提到仁,但是关于“什么是仁”,夫子永远说“不知也”!作为一个数学老师,我深深地知道在这个时代,科学技术对人类刻骨而深远的影响,因为它是讲逻辑、讲概念、讲定义的。所以,我们在言说任何一件事时,都要有一个确定的概念把它“框住”,否则就会陷于模模糊糊的“非科学”的状态,这是经过科学技术“洗脑”之后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和领悟的。但是,《论语》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个文化源头,如果我们把“文化复兴”不是作为一个“口号”,而是作为一条民族真正强大的必由之路,那么我们势必要无比艰辛的回溯,要逆流而上,要回到孔孟,回到老庄,回到那一个个活泼泼的孕育了、几千年以来一直在滋养着我们中华民族的源头活水处!正如一切大江大河的源头,它呈现出来的是无比自然的、活泼泼的、强大的生命原发的张力,它还没有被任何概念、观念、定义、规则所割裂,所框住,所窒息!所以,我们无法在《论语》中找到“仁”的“定义”,因为,夫子是源头活水,他从不提供所谓的概念和定义,他只是以自己整全的生命活出他所“信”的东西!为了今人理解之方便,我们可以给出一个理解“仁”的大致线索(注意,绝对不是关于“仁”的概念和定义演变)。
首先,“仁”的左半部是“人”字,右半部是甲骨文与金文的“上”字,也就是人和上天相感相爱的状态称为仁,故曰“仁者爱人”(《论语》12.22)。后世儒者,言一字为“仁”,言二字为“仁、智”,言三字为“仁、智、勇”,言四字为“仁、义、礼、智”,言五字为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”,总之,“仁”为源头母体,其它一切由此溢出。二中人一开始把“仁”说成“关爱他人”,虽然朗朗上口,却已不幸“失足”:仁者爱人之“人”,绝非仅指“他人”,至少也包括“自己”;于源初儒家而言,概意指天地万物;所以,仁、识、知非并列关系,而是源出关系,这一点当切记!
其次,如果还要进一步言说,那就是论语里讲的“恕”与“爱”的问题。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(15.24);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(6.30)。前者表达的是儒家推己及人之“恕”,后者表达的是儒家惠泽天下之“爱”;“恕”与“爱”合称“仁”。
再次,“仁远乎哉?吾欲仁,斯仁至矣。” “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。”……整部《论语》处处言说“仁”,又处处以“惚兮恍兮”的形态令人“不可知”。不过,夫子却明确指出:“仁者,人也,亲亲为大”(《中庸》)。这就是说,“亲亲”是“仁”的源头,而亲亲就是父慈子孝,父之慈正如江河之水皆往低处流,自然而然;而子之孝却像是“逆流而上”,儒家正是依靠“礼”而克服“逆”之艰难的。我曾通过一段视频了解到一个朋友给三岁的儿子过生日的情形:诱人的大蛋糕摆在高度适宜的圆桌上,三岁的儿子垂涎欲滴,却也能戴着寿星帽以不可言状的娇憨之态等待着,妈妈主持仪式,关灯、点蜡烛、唱生日歌、吹蜡烛,这些环节并无特别之处;分蛋糕的环节却很特别:小寿星把妈妈分好的蛋糕依次送给舅妈、舅舅、小表姐、妈妈、爸爸,最后才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块….. 欢快愉悦,有理有节,充满了浓浓的儒家味道,“兴于诗,立于礼,成于乐”,皆在其中矣。这里没有概念化、板结化的慈与孝,有的只是“慈—孝”互动转换、相摩相荡的意义生发之境域。如果在联系到父之父、子之子,儒家之“仁”的“太极图”就会无比清晰的显现出来:慈中有孝,孝中有慈,慈孝相济,生生不息,这正是一个活泼泼的儒家之“仁”的意义生发的机制!有了这个源头活水式的机制,儒家之仁道就可以自然的扩展到兄弟姐妹、家族、氏族、国家、天下,“家国天下”的梦想就能变为现实了。
我们已经知道“仁”是源头母体,但有时为了言说方便,我们也用“仁”指代道德人格发展。如下图所示:
------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 未经允许请勿转载, 如有任何问题请联系我们。